祭奠乡村医生，祭奠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

现在的农村已经不是三十多年前的农村了，那时的农村虽然贫穷，可是还是有人的，年轻人比老年人多，小孩子比年轻人多，整个村子的街道熙熙攘攘，大人们的争吵或欢笑，小孩子们的玩耍和游戏，都是一道美丽而自然的风景。

那时村里的大夫相当受人尊敬，谁长个大病小灾的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村里的医生，一片小小的止痛片，或者简单的扎一下针灸，都饱含温度与感情。

现在，年逾古稀的他成了村里唯一的乡村医生，也变得老了，也生病了。

村里的年轻人也都去了远方追寻自己的梦想，整个村里在籍人口五百多人，低于40岁的没有一个留下的。读过书的年轻人，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，在外面娶妻生子；没有读过书的，娶妻生子之后，携家带口外出赚钱。平时村里的常驻人口已经不到100人，而且都是老弱病残。

昔日，田地里都是精壮的年轻人在耕作，而今天，田地里耕作的还是那群精壮的年轻人，但是时光的摧残让他们满头白发，瘦骨嶙峋，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也已经做了古去往另一个世界。虽然人少了，但是哪一个人到了六七十岁不是一身的病，所以这名乡村医生肩上的担子也重了，因为没有接班人，上面派下来的医生都走了，这个老乡村医生不但要负责健康体检，食品安全，还要负责这些农村留守老人的医疗护理工作，这对于一名乡村医生来说又是何等艰辛繁复。这名老乡村医生的责任感还是很强，哪怕是一丁点的小事儿，他都会不辞辛苦走很远的路，他虽然很累，但是村民们没有听说过他有一句抱怨。

现在的村里一片的凋敝，若不是年节时分还有些人气，也许任何经过村里的人都不会感觉这里还有人居住。垂垂老矣的乡村医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，从外地赶回来的年轻人很少找他看病，与村里的老年人相比，这些年轻人更加相信城里的大医院，大医院里的仪器设备。

这名乡村医生对于儿科病的诊治非常在行，改革开放前，不知道那个半吊子秀才给他起了一个儿科圣手的外号，竟然叫响了。不过乡村医生最后一次给五岁一下小孩看病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，原因是小孩少了，也变得金贵了，家长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了。

而关于他采用听诊和叩诊判断出肺癌的传说也不再流传。也许今天的看病再也不是从前那么困难的事情了，而且大医院的治疗方法更加的有效，对于原始的诊治方法也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。

乡村医生非常喜欢自己的事业，年轻的时候，村民的崇拜让他多少有点得意忘形，谁不是如此那，做人难免会有点虚荣心。

老乡村医生培养过两个接班人，是自己的女儿和儿子。大女儿学习好，后来读了省里的医科大学，考了研究生，直接留在学校边临床边教书。说起大女儿，乡村医生满脸的骄傲，这是他这一辈子最成功的事情。但是一谈到小儿子，他就会不自觉猛地跺起脚来，小儿子学习不是特别好，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他读完了卫校的中专，考取了乡村医生证，但是儿子却受不了父亲的严厉管教，愤然和朋友南下广州做起了买卖，后来做大了，在南方买了楼，娶了南方的老婆，生了娃，虽然说事业有成，但是父子的关系依然很僵。

只是因为乡村医生觉得自己儿子的书白读了，没有继承自己的衣钵，延续自己的荣光。每当说起此事，乡村医生的心里不免有一些怅然和哀伤。

但是，乡村医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，他一辈子独断专行，家里人没人敢反驳他，敢和他对着干的只有他儿子。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追求物质了，终于有一天，他儿子反驳他了：“现在哪个年轻人不追求物质，而我的父亲只愿意在这个破地方混着，赚着卖白菜的钱，操着卖白粉的心。”

乡村医生不由得泪流满面，对于这些年他所遭的罪，只有儿子最能体会，也许儿子选择了逃离这个职业，去遘奔前程，也没有什么错。就和村里的所有年轻人一样，离开这个土生土长的乡村，去大城市，去追求另外的一种荣耀与前程，也许远方的生活更加的精彩，会有更多的精神和物质的享受。乡村医生不由得想起几十年前自己不顾父亲的反对，坚决学医的情景，时代变了，人们的追求也变了。

一片片枯黄的叶子开始掉落，天上偶尔一群大雁飞过，发出不愿离开故乡的鸣叫，这一切说明秋天来了。乡村医生也和村里的其他老人一样开始收秋，但依然以看病为主，快要入冬了，乡村医生家的秋才刚刚收完，老伴每年这个时候总是不停地絮叨，埋怨。乡村医生对此也不大理会，只是偶尔地辩论几句。乡村医生爱吸烟，吧嗒吧嗒，一会儿功夫，烟就剩下了烟嘴。

收完秋之后的若干天，夜里寒风瑟瑟，乡村医生因参与一次救人，在救治的过程中突发心肌梗死而死亡。而被救那个人却因为山路崎岖，救护车没有及时赶到也死了过去。

村里唯一的乡村医生走了，噩耗借助着各种现代的通讯设备几乎送达每一个村里人的耳朵里，当然也少不了临近村村民的耳朵里。

乡村医生的葬礼让这个村子在非年非节的日子又热闹了起来，简直就和过年一样。她的女儿因为参与城里突发事件的抢救工作，很遗憾地没有回来参加葬礼。只有他的儿子从广州坐飞机转乘火车客车赶了回来，同时赶回来的还有村里的许多年轻人，长街五里，尽是白绫。

这些年轻人忘不了这个乡村医生对于他们父母的照料，他们忘不了他们小时候乡村医生为他们接种疫苗的情景。村里又流传起来他没有靠任何仪器判断出肺癌的传说，还有关于他儿科圣手的外号。

葬礼结束，村里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，就像正月初十的情景一样。

只是这个村里再无乡村医生。

文章转自医联！